所谓“教学”,包括教与学、习与得,整个活动的关键,不是教师的表演能力,而是学生的收获程度。这点决定了课堂不同于剧场,好看之外,还得实现特定的教学目标。在这个意义上,引入学生的视野十分必要。
讨论何为“理想的文学教育”,为什么不直接立论,而是倒着说,从后人的“追忆”入手?最直接的理由是:倘若没有没有程千帆对南京师长们诗意人生的赞叹,没有汪曾祺对沈从文教学方式的描述,没有叶嘉莹为其师顾随的奔走呼吁,就没有今天我们所熟悉的多姿多彩的“文学课堂”。在我看来,所谓“传统”,只有当它被不断追忆与阐释时,才真正具有生命力,也才能介入当下的教育改革与文化建设。
当然,“追忆”需要契机,何时被提起,何者被追怀,如何借题发挥,怎样刻意压抑,所有这些,都值得深究。“文学课堂”是可以如此五彩斑斓——既不像档案数字那么冰冷,也不像理论推演那么僵硬。讲述这些曾经存在的“文学课堂”,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判断。不管是着眼于“感恩”,还是希望提出“问题”,所有感人至深的“追忆”,其实都是相当脆弱的。因为,再好的讲述者,也都可能“失忆”或“失真”——这就需要研究者借助各种历史资料,加以辨析与校正。
大学校园里的“文学”,作为科系、作为专业、作为课程之外,还有作为修养、作为趣味、作为精神的一面。故,称其“关系重大”,一点都不过分。
晚清以降的中国大学,总的趋势是重“学问”而轻“教学”。学问好但不会讲课的(如刘师培),问题不大;反过来,很会讲课但极少著述的(如罗庸),可就大大吃亏了。当初声名远扬,时过境迁,很容易被遗忘。在一般人眼中,罗庸只有薄薄一册《鸭池十讲》,作为名教授,未免有点寒碜。但这与罗庸的文学教育观念有关:“文学本来是极活泼的东西,其所寄托在文字,而本身却散在生活的各方面。假如上堂就有国文,下堂就没国文,那就失去了国文的目的。”罗庸因此而提倡“打成一片的国文教学法”,即将国文教学与人格陶冶合而为一。如此将全副精力集中在教学中的教授,即便著述无多,依旧值得敬重。
如何在大学里讲授“文学”,古今中外,没有一定之规,可以追摩的,只有前人的足迹。那些充满激情与灵性的“课堂”,凭借老学生的“追忆”,得到部分重现。已经成为著名教授的老学生们,之所以津津有味地讲述早就隐入历史深处的“文学课堂”,除了借此构建学术谱系,更是在与当下的学术界或教育界对话。作为后来者,我们因前辈的“追怀”而获得真切的“历史感”,同时,也获得某种“方向感”。
在大学的所有课堂中,“文学教育”本该是最为独特、最具诗性、最有情调、最不可能整齐统一的。它可以培养一代人的审美趣味,也可能隐藏着一个时代的政治风云;可以酝酿一场新的文学革命,也可能预示一代人的精神危机……如此可大可小、可雅可俗的“文学教育”,是一个实践的过程,只能在特定时空中展开,且并非当时就能收效,其得失成败有待几十年后老学生们的追忆与评判。如此说来,在一个注重市场、讲求实效、蔑视玄思的时代,借追怀、重构并阐释那些曾经存在的“文学课堂”,来为危机四伏但又充满魅力的“文学教育”寻找突围策略,不失为一种取巧的办法。
本文源自陈平原先生日前在北京大学的讲座,并参照陈平原先生《作为学科的文学史》一书的第四章《“文学”如何“教育”——关于“文学课堂”的追怀、重构与阐释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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