浪花奔涌的瀚海
——记厦门大学化学学科群体之三
●《福建日报》记者 张红 谢海潮 王国萍
（一）
1986年，一个消息在厦大不胫而走：化学系竟调来一位61岁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名叫黄本立，他赴任后参加的第一个大会，就是作为离退休对象，听取有关离退休的最新政策。
然而，这位“离退休对象”并不寻常——赴任前，校长田昭武已经捧着他的调函笑了。原来，黄本立教授是我国著名的原子光谱分析家、博士生导师。有他挂帅，厦大化学系的分析化学学科可望振兴
化学通常分为无机化学、有机化学、分析化学、物理化学等基础学科。就厦大化学系来说，物理化学是强项，其他基础学科经多年培育，也已蓄势待发，不过，要腾飞，尚缺带头人。黄本立先生长期供职于中科院长春应用化学研究所，致力原子光谱研究近四十年。年龄对一位科学家来说，意味的不是衰老，而是经验的丰富和资历的深厚。
人调来只是序幕。1993年，黄本立先生以卓著成就当选为中科院院士，此间，厦大化学学科的几位老院士以及院、系，竭诚举荐。此后，在“211”工程立项中，厦大化学化工学院的物理化学和应用化学学科，被列为厦大八个重点建设项目之首，获得了1000万元建设经费，这笔经费着重用于创建合成化学与谱学两个实验室。
士为知己者死。黄先生以耆老之年奋力拼搏：1986年以来，带出8名博士生；在国内外专业杂志上发表过100多篇论文；现代分析化学研究室、材料和生命过程分析科学开放研究实验室相继问世；今年5月，黄先生代表我国申办的“第五届亚洲分析科学大会”在厦门市隆重召开，来自18个国家的400多名学者济济一堂，是历届大会中规模最大的一次。厦门大学分析化学学科研究，走到了全国高等院校前列。
“学术上是需要公道和良心的。”黄先生不胜感慨，“我与厦大毫无瓜葛，他们器重我，并不是根据个人关系的亲疏。”
（二）
为什么五位院士集中在一所院校的同一个学科黄本立先生的经历，可为问题答案的一个佐证。然而，蔡启瑞先生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更加精彩：“学术团体，不能当成旧式的小作坊。那种戒备同行、防范徒弟的心理，不可能把学问做大。”他认为，一个健康向上、有活力、有作为的学术团体，应该像“由层层叠叠推进的浪花，汇聚而成的浩瀚的大海”。
这首先要求学术带头人有瀚海般的胸怀。诚如爱因斯坦所说：“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，在其道德方面，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。”
王亚南任厦大校长时，曾遇见一件令他深受感动的事：蔡启瑞先生找上门来，言辞诚恳，神情急切：“王校长，不行呀，要降，要降”原来，蔡先生要求将上级刚给他评定的二级教授职称，降到三级。“建国以来，那么艰苦，而我刚从国外回来，还没做出贡献。给这么高的待遇，对不起那些守住岗位的人”过了两天，校长办公室在学校的布告栏里，贴出了蔡先生申请降级的报告书。
厦大化学系创办于1923年，历经70年发展，1991年扩建为化学化工学院。建系以来，一代代的学术带头人，为学为人，都十分典范，以至薪火相传，蔚成风气；
解放初期，办学经费十分有限，系主任卢嘉锡却将教育部拨给的钱，先装备了陈国珍先生的实验室；
田昭武先生在科研上开疆拓地，许多项目由他开了头，却放手让有能力的学生、助手承担责任，继续研究，他只在关键时指导，并不挂名；
张乾二先生任化学系主任、化学化工学院院长多年，每收到科研成果奖金，总是平分给几位合作者，自己从不多拿。他长期住在鼓浪屿，以古稀之年，每天随过往人流搭渡船、挤公共汽车上班；
万惠霖先生在五位院士中年龄最轻，正处于科研的黄金时期。出任化学化工学院院长以来，为大家做了大量琐细的服务性工作。为了行政、科研工作两不误，他把自己的休息时间挤到最低限度；
……
人才受到欢迎。出国讲学或参加学术会议，遇到留学生中的可造之才，老先生们总是极力邀请学成回国加盟。国内培养的博士，有真才实学，一样受到重视；
新的研究方向受到尊重。学术上的自由空气，使学者们的想法可以比较自由地实施，而启动资金往往是老教授们从自己有限的科研经费中挤出；
申报教授职称的年轻人，经资格审查够条件的，评定时常得高票。有一位年轻教师，评上正高职称时只有28岁；
厦大化学学科带头人为什么能有如此博大的胸襟蔡启瑞先生说：科学的发展，科技的竞争，靠的不是单枪匹马，也不是一两个小组，而是群体的共同协作，相互配合。缺了哪个方面军都不行，缺了几代人的接力更不行。
（三）
群贤毕至，合力拓宽大道，还需要互敬互重、团结协作、无私奉献的团队精神。一大批中年教师，长年累月，用坚实的脊梁，默默扛起了基础教学的重任。
厦大化学学科群体的科研工作突出，重要原因之一是基础教学工作做得好：6门基础课程，全部被评为校优秀基础课程，其中3门还被评为省优秀基础课程。学院基地班每年升级攻读硕士的本科生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，真正成为培养高层次人才的“基地”。
这批中年教师还承担了为社会培养人才的责任。自八十年代末我国开始派代表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化学竞赛以来，他们每年为福建参赛的中学生选手培训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，在前几届的国际竞赛中，共获得三金一铜的佳绩。今年暑假，中国队又夺得两金两银，其中一金一银，也是经他们培训之后的福建选手摘下的。
互相尊重、互相体谅，也在这里形成风气。
小事往往更能说明问题：
蔡启瑞先生有一回和同事一起出差，半夜里同事醒来却找不见他：原来，为了不妨碍别人休息，他躲到卫生间里去工作。
尤金跨老师每到学院，老远就将助动车熄了火，改用脚踏前进：他担心马达声会影响教学楼里师生的学习。
厦大化学学科群体能够形成一个和谐的整体，还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点，这就是生活俭朴、惜时如金。
徐昕3岁的儿子说起爸爸，老是那句话：“在实验室。”
田昭武、田中群、毛秉伟一家父、子、媳三位教授，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家里最常用的炊具是高压锅：不易熟的东西先压一压，青菜再放进去，反正越快越好。
记者到蔡先生家采访。书房里，除了书架，还有一台电脑，一张双人床。蔡先生八十岁学会用电脑，现在每天离不开。那双人床起码有二三十年历史，床上铺着一张旧凉席，凉席下垫着一床旧棉絮，罩子旧得发黄。然而，去年，蔡先生为抗洪救灾捐了3000元，为萨本栋教育基金捐了10万元。
